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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编”的台搭好了戏呢?背靠大树不一定好乘凉

2021-08-05 11:41:04来源:文汇报

很难把《白蛇2:青蛇劫起》(以下简称《青蛇劫起》)看作《白蛇:缘起》的续篇。虽还是小白小青的不了情,但从山清水秀的清新古风转入赛博朋

很难把《白蛇2:青蛇劫起》(以下简称《青蛇劫起》)看作《白蛇:缘起》的续篇。虽还是小白小青的不了情,但从山清水秀的清新古风转入赛博朋克的废土景观, 《青蛇劫起》的“修罗城”似乎是《新神榜:哪吒重生》的“东海市”的复制,加上片尾彩蛋惊鸿一瞥的《新神榜:杨戬》,飞艇已过蓬莱境, “追光动画”在这接连几部视觉趣味一致的成人向动画电影里确立了明确的野心:废土朋克杂糅古风新武侠,创造“故事新编”的动漫宇宙。

让旧的故事在新鲜的异世界的奇观里重演, 《青蛇劫起》这种自我更新的意识对于追求成人化和工业化的动画电影生产是有价值的,这适当弥补和平衡了它在剧作层面的能力亏欠,而后者终究让这些作品在市场中功亏一篑。

故事发生在哪里,比故事本身有意思

水漫金山,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青蛇劫起》的开篇是观众过于熟悉的情节,剧情的悬念转向“小青此后的遭遇”,但是观众很快发现,故事发生在哪里,比故事本身有意思。

法海的一掌没能把小青打入轮回,却让她进入了修罗城的“异度空间”,一个她没有见识过、也不能理解的地方。创作者预设小青遭遇的错愕,是观众代入的视角, “迎面扑来一个出乎意料的世界”,这成为创意和表达的核心。导演在采访中明确地说出: “创作过程中最难的部分是修罗城。谁也没有见过的地方怎样做到可信?”

“修罗城”里三教九流弱肉强食的帮派政治与慕强逻辑,很容易引申到观众私人的观看经验、甚至是生活经验。在这部片子里,制造吸引力的并不是“可信”。 “弱者的相互扶持”“所爱非人” “我们之间有剪不清理还乱的羁绊是因为我们很久以前就在一起过”……这些老生常谈的议题能够还有看头,很大程度是因为它们发生在一个接一个让观众感到措手不及的情境里——影片展开了视觉多元的空间,并且在其中规划了很有感官刺激的奇观段落。

小青初入修罗城时,栖息于宛如“九龙城寨”的难民楼;夜晚的修罗城是散兵游勇的冒险家的乐园,让人想起《银翼杀手》里暗无天日的街区;小青第一次去九尾狐的地盘时,经过一整片如同破败主题公园的青砖黛瓦建筑,一晃而过的几个画面,唤起老派武侠电影和古装片的记忆;九尾狐的“超市”,拼贴了《哈利·波特》的古灵阁银行库房和《千与千寻》汤婆婆大澡堂;九尾狐的朋友蜘蛛精,多手多脚开着破旧大巴的样子,像极《千与千寻》的蜘蛛爷爷和《龙猫》的猫巴士;让小青最终逃离修罗城的那道“如果桥”,和《阿凡达》的若干场景异曲同工。创作者以极大的心力投入到场景和空间概念的设计,把视觉层面的趣味做到极致。电影里的“奇观”,不仅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世界的构建,更重要的,是诸多“似曾相识”景观的拼贴与并置,它们的“组合”也成了奇观。

关于《青蛇劫起》输出的视觉美学特征,废土朋克和新武侠都有源可溯,是对既往经验的翻新。这种适可而止的亦旧亦新是取悦观众的设计——从日本动漫、科幻经典和超级英雄大片里获得的视觉记忆,能够和讲了几个世代的中国故事对接,这明确地贩售“差异性体验”,对人们以为司空见惯的类型进行改造,又不至于输出全然陌生的体验。

这是成熟的商业电影思路,从情节框架到视听呈现,完成对套路的重新排列组合。因为严格工业流程中产出的“类型电影”,本质上是创作者和观看者的信息交换平台,情节和形式的创新,其实是在可参照范围里的有限调整。

对的议题、对的观念,并不能等同于对的戏剧

“追光动画”的这种创作思路,实际收获的市场反馈并不如预期理想。《白蛇:缘起》 《新神榜:哪吒重生》和《青蛇劫起》目前的票房,都在三亿到四亿元之间;这个数字要谈“国漫雄起”,是牵强的。

“追光动画”敏锐地意识到动画电影需要观众细分这个行业风向,创作团队的方向明确,试图制作区别于“全家欢”动画的、成熟向的动画电影,目标观众是有了一些生活阅历且愿意投入复杂议题思考的成年人。 《白蛇:缘起》 《新神榜:哪吒重生》和《青蛇劫起》接连三部作品,利落地确认了一种时尚且多元杂糅的视觉风格,而与之不匹配的是剧作的贫瘠,一次又一次,创作者似乎力不从心于处理成人化的多层次主题。

在女性议题得到大范围讨论的大环境里, 《青蛇劫起》乍看之下似乎是在屡屡正面强攻社会议题:女性在亲密关系中的困境,女性受到的压制和她们的反抗,女性之间惺惺相惜的情义,甚至还激越地触及性别流动的观念,设计了白蛇转世的男孩与小青重逢在修罗城, “性别的变化无法改变我们之间的羁绊”。

可是对的议题、对的观念并不能等同于对的戏剧,创作者所面临的最棘手困境往往是,人的逻辑和理性的、观念的逻辑其实是不一致的。用纷繁的视听罗列时尚的、正确的观念,结果人物成了内在匮乏的工具人。小青自始至终是个单线条的小妖怪,被二元对立的观念驱驰着。认为自己和姐姐的悲剧系于许仙懦弱,就要找个强悍的男人;发现强悍的男人一样会为了自保而舍弃伴侣,那就“世上只有姐姐好”;不由分说地爱一个柔弱的男孩,因为认定他是姐姐转世;怀疑他不是姐姐转世时,又能立刻断舍离。她的一往情深,只能对“故人”,深情只以“前缘”为句读。这是罗曼蒂克肥皂剧的二极管逻辑,创作者及其创作对象都没办法面对更复杂的人的感情和逻辑。

如果观看时不调度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和电影《青蛇》里与小青有关的记忆, 《青蛇劫起》的女主角将是一幅过于简单且潦草的速写。事实上, “追光动画”塑造的白蛇、哪吒和青蛇分享了一个特点,他们都严重依赖既往的文本和影视形象,潜台词是“她/他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样子”,把大同小异的情节挪到新的时空里。这种新瓶装旧酒的思路本质上违背“故事新编”的精神,至少,是创作者不能在旧的人物框架里写出新的渴望和诉求。背靠前人真的好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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